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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

“特朗普2.0”折射美国乱象

叶胜舟:“特朗普2.0”开张时的一系列举措实证特朗普热衷的“规则”,就是“美国优先”,造成美国信用和软实力流失。

1月20日中午,特朗普在总统就职演说中确认,“美国要扩大领土”,具体点名要“收回”巴拿马运河。下午签署美国史上最多的40余个总统行政命令,包括将“墨西哥湾”更名为“美国湾”。一边签署一边告诉记者,“我们需要它(格陵兰岛)来维护国际安全”,考虑从2月1日起对所有从墨西哥和加拿大进口的商品征收25%的关税。

特朗普再次登上全球权力巅峰,自认为竞选优势明显,代表多数民意,羽翼已丰,于是更放肆张狂,恃强凌友凌弱,让国际社会瞪目结舌,也让盟友纷纷扑街。特朗普1.0,《时代》周刊精准描述他为“美利坚分裂国”总统;特朗普2.0,妥妥地升级为“西方世界分裂联盟”盟主。

美国信用和软实力流失

特朗普上任前大放厥词,宣布上任首日将对来自加拿大、墨西哥的所有产品征收25%的关税,比中国还高15个百分点;多次称合并加拿大为美国第51个州,嘲讽特鲁多为“加拿大州长”;不排除“以军事或经济胁迫手段控制巴拿马运河和格陵兰岛”的可能性;将墨西哥湾改名为“美国湾”;警告欧盟必须大量购买美国石油与天然气以平衡巨大的贸易逆差,否则美国大幅加征关税。

加拿大总理特鲁多、丹麦首相弗雷泽里克森、巴拿马总统穆利诺、墨西哥总统辛鲍姆等国领导人纷纷表态反对,捍卫国家尊严和领土完整。加拿大政治评论家科因吐槽,“这个国家正在遭受攻击,来自我们邻国的攻击”,美国“并不稳定,也不可能保持民主,在特朗普的领导下,他们不是我们的盟友”。

特朗普还要求北约成员国把GDP的5%用于国防,否则威胁说美国“绝对有可能”退出北约,这个比例远超此前要求的2%,即使美国也没有达到5%。目前北约32个成员国还有9个都未达到2%,也不知何时才能达到,再要升至5%,北约多国的财政会瘫痪,刚性的民生欠账不知如何摆平,引起的民怨沸腾,也会结束本国决策者的政治生命。德国总理朔尔茨1月9日、13日两次公开拒绝,理由是德国国防开支占GDP的5%意味着超过2000亿欧元,而目前联邦全部预算不足5000亿欧元。

特朗普2.0政府的第一红人、政府效率部部长马斯克同步赤裸裸地干涉英国、德国内政,多次越位下“指导棋”。例如,抨击英国首相斯塔默任英格兰和威尔士首席检察官期间,没有处理好儿童性剥削案件,呼吁“英国应该举行新的选举”;点名指责“斯塔默卑鄙至极,他应该入狱”;德国即将在2月提前大选,多次公开为极右翼的德国选择党站台,抨击总理朔尔茨。

这些嚣张行为已引起欧洲领导人的强烈顾虑和反弹。法国总统马克龙警告,马斯克正在支持“一场新的国际反动运动”;英国首相斯塔默不点名批评马斯克“散布谎言和虚假信息”、“煽动恐吓和暴力威胁”;挪威首相斯特勒对马斯克干涉欧洲政治表示担忧;欧盟委员会副主席维尔库宁明确警告马斯克收敛。

早在2007年9月第62届联大会议上,多米尼加代表在发言中称,只有一个强大的联合国才能实现“有效的多边主义和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2018年9月第73届联大会议上,墨西哥、马绍尔群岛、波黑等发展中国家领导人和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发言时,都主张维护“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毫无疑问,发展中国家、联合国主张的“规则”,就是以《联合国宪章》为基础和核心的国际法。《联合国宪章》第二条规定了联合国及其会员国应遵行的系列原则,首项原则就是“各会员国主权平等”。

2019年5月,欧盟成员国非正式峰会上发表“十大承诺”宣言,强调维护“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从此美国政府到处布道这个含糊的概念,也频繁用这个概念攻击中国“经济胁迫”。特朗普2.0开张时终于图穷匕见,让人大跌眼镜:首记大杀招和批量后手不是砍向中国,而是众多盟友;实证了特朗普热衷的“规则”,就是“美国优先”;对盟友和世界而言的美国“规则”,就是霸权主义、强权政权,毫无公正、平等、希望可言。反复背刺忠心耿耿的盟友们,多么残酷无情!

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一的俄罗斯违背《联合国宪章》,2022年2月入侵乌克兰;如今另一常任理事国美国也尝试违背《联合国宪章》,侵犯多国的主权和领土,这给二战后美国带领战胜国确立的国际秩序带来严峻挑战。普京视苏联加盟共和国为势力范围,对乌克兰展示了领土野心,还有北约不断东扩、乌克兰亲美的背景。特朗普更狠,竟然对美国数十年的盟国展示更激进和霸道的领土野心,似乎想统一北美洲。普京的领土野心与特朗普相比,多么微不足道!

特朗普1.0曾退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卫生组织、《巴黎协定》、《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等。特朗普2.0上任首日,果然再次签署行政令,宣布退出世界卫生组织、《巴黎协定》。如此不顾贫民死活、不顾岛国死活、不顾地球死活、不顾子孙死活,对美国二战后累积80年的国家信用和软实力,多么颠覆摧残!

特朗普2.0实证美国政治三大顽疾

一曰党争不止。政党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政客、政党存在的终极目标是获取权力,权力越大越好,直至最高权力,这无可厚非,谁也别标榜自己高尚。问题在于为了胜选,需要不断忽悠选民,不顾国情和财力,滥开空头支票,不断提高福利。美国两党相互攻讦、恶性循环,结果导致政府效能弱化、债务赤字恶化、社会撕裂极化。

1月10日,美国司法部特别检察官史密斯辞职,纽约州高等法院判决特朗普“封口费”案罪名成立,但无条件释放。史密斯2022年11月获任命,负责调查特朗普的“总统大选”案、“机密文件”案。如果放在中国,正国级、副国级高官涉嫌犯罪,一年左右即可查清、起诉,两年之内肯定终审定罪。

民主党犯了严重的低级错误,想整特朗普,又没往死里整,不是仁慈,而是低估政敌,多捞现成的利益。决策磨蹭、任命磨蹭、调查磨蹭、起诉磨蹭,反正调查费用国库全包、上不封顶,可以慢慢玩,结果是成全特朗普咸鱼翻身。因为当时几乎所有人视特朗普为“死老虎”,不可能重返白宫,事不过三,他连续输了2018年中期选举、2020年总统大选、2022年中期选举。2022年中期选举,他吹嘘的“红色浪潮”没有来临,充其量只是“红色涟漪”,他反对的候选人几乎不能从本党出线,但他支持的候选人在全国选举中很多失败。

现在复盘,如果拜登政府加快政治清算进度,2021年1月一上任就任命特别检察官,那么就可以赶在2023年对特朗普定罪和量刑。尽管他是首犯、近80岁高龄、前总统特殊身份、巨富请得起好律师,进监狱概率很小,但对选情肯定冲击巨大,能否胜选有变数,没有胜选就没有总统豁免权。2024年7月一声枪响,给特朗普选情打了一针兴奋剂,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和支持者的士气和势头起来了。

二曰选民惰性。一个诚实、正直、乐观、努力的人,当然受欢迎,但这样的人并不常见,不符合正态分布,大部分人普通、平庸,不愿承担过多责任,不愿做复杂决策,更多考虑个体、短期、周围、感性,而非全局、长期、全国、理性。如果抢银行或从超市偷东西不犯法,也许很多人都有冲动,这才是真实的人性。

美国国父们起草宪法时,定位就是精英政治,所以没有一人一票、直接选举。妇女、黑人的选举权直到20世纪通过逾百年的艰苦斗争才解决,总统至今还是通过选举人票(即间接选举)产生。

美国选民厌恶拜登政府的经济政策、移民政策,但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美国经济40余年罕见的高通胀不完全是拜登政府的错,而是特朗普1.0应对新冠疫情严重失误,美联储大放水遗留的祸害。

美国两党选民结构已出现革命性转换,如今净资产约60亿美元的富二代特朗普,竟然拼命将自己打造成为贫穷失落的无产阶级利益捍卫者。笔者从不相信,但半数以上的美国选民对现状绝望,只能把宝押在他身上,结果就是错付所爱。

三曰金钱政治。自从美国立法允许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捐款无上限后,富豪们干政、寻找利益代言人已经不需要任何遮羞布。特朗普1.0,据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副教授福塔克等人分析,向共和党政治捐款的企业获得好处是,可以提高关税豁免的概率。特朗普2.0,原来与他不对路的美国大企业,在他胜选后纷纷向其就职典礼捐赠100万美元献媚,包括谷歌、微软、苹果、OpenAI、Meta、优步、福特、通用、波音等,即使日本车企丰田也不能免俗。

美国的竞选具有“富人游戏”性质,经济地位悬殊,必然政治地位悬殊。总统大选、国会议员选举通常需要巨额费用支撑,获得最多资金支持的候选人通常获胜,大企业、大富豪通过高额赞助,成为幕后的“金主”,在胜选后获得丰厚回报。马斯克就是一个典型案例,他为特朗普第二次大选捐款2.59亿美元,成为美国史上最多,特朗普胜选后,2024年末马斯克的净资产比年初上涨逾2000亿美元。

特朗普2.0已任名或提名17位亿万富翁任高级官员,美国史上“最贵”。据美国广播公司网和《福布斯》估算,扣除马斯克4000多亿净资产,其他16位富豪高官的净资产约600亿美元。1月15日,拜登发表告别演讲,直到下台、退休之际才说出真话,担忧“权力危险地集中在极少数超级富豪手中”,“一个拥有巨大财富、权力和影响力的寡头政治正在美国形成,它实实在在地威胁着我们的整个民主制度、我们的基本权利和自由,以及每个人获得成功的公平机会”。

特朗普还按美国总统惯例,对巨额政治捐款人封官赏赐。例如,提名投资银行家斯蒂芬斯任驻英大使、休斯顿火箭队老板费尔蒂塔任驻意大使、大女儿伊万卡的公公地产大亨查尔斯任驻法大使。

美国政治体制长处

美国民主沦陷的悲剧在于,既没有选出最好的,也没有防止最差的。所幸并未病入膏肓,仍有强大的自救和纠偏机制,特朗普不能也不敢为所欲为。

首先是宪法庄严不可动摇。尽管特朗普有独裁的帝王梦,但第二个任期内绝无可能如普京一样“捏面团”修宪,绝无可能有第三个任期。2026年美国独立250年庆典,充其量会有个罕见的、盛大的阅兵式,满足他积重难返的虚荣和浮夸。

军队国家化和保持中立,威慑特朗普的帝王梦。军队效忠国家和宪法,服从最高统帅命令,但不效忠最高统帅本人,这是人类政治文明结晶之一,也有助于国家稳定和社会粘合。在特朗普1.0末期,尤其是败选后爆发国会山暴乱,特朗普实质已经丧失美军指挥权,所以他不敢如韩国总统尹锡悦一样实施“紧急戒严”,更不敢下令逮捕不听话的国会领袖、反对党议员。

最高法院保持微妙制衡。尽管特朗普提名了三个最高法院大法官,保守派与进步派比例达到6:3,但在事实真相和国家利益面前,大法官并非与他一条心,多次保持距离,甚至唱反调。例如,2021年12月以9:0驳回他的总统大选诉讼案;2025年1月以5:4驳回他的中止“封口费”案宣判的请求,以9:0裁决TikTok“不卖就禁”法案不违宪,实质驳回他的延迟生效的请求。

选民善变且健忘,这是双刃剑。特朗普2.0如果在两年内未给民众明显新增福利,2026年中期选举必然会被选民无情抛弃,共和党大概率失去国会众议院控制权。一旦民主党控制“钱袋子”,必然有更多权力和手段掀起新的党争,不会让特朗普好过,定期选举的钟摆效应可以部分消除特朗普2.0的戾气。

(注:作者为独立评论人。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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