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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

《飞黄腾达》:特朗普的学徒时代

影片的野心在于它试图为特朗普做一次精神考古,回溯这位美国当选总统在早年如何结识他强硬的精神导师,并最终成为青出于蓝的学徒。
《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2024)剧照

如果你想要迅速地了解这位第45、47届美国总统的精神世界,电影《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大概会是不二之选。这部由阿里•阿巴西(Ali Abbasi)导演的影片入围了2024年戛纳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并于11月1日在Netflix上线。对于这位美国总统的许多放浪形骸的事迹已无需赘述,但《飞黄腾达》瞄准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却至关重要的秘密时刻,这与Netflix出品的四集纪录片《特朗普的美国梦》中讲述的内容不谋而合,它们都将唐纳德•特朗普与罗伊•科恩(Roy Cohn)的相识视作特朗普人生历程的一个重音。

《飞黄腾达》的野心在于它试图为特朗普做一次精神考古。你可以看到他在初识科恩时还透露出的某些生涩,即使是这个时期,他也已经有了一种阔少式的嚣张劲儿。当然,并不是每个富二代都像年轻时代的唐纳德那样风度翩翩——一头金棕色的头发浓密,打理得可称精致,他的五官深刻分明,蓝绿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精心拿捏的微笑,间杂某种倨傲与掌控全局的笃定。Netflix纪录片中一位熟识年轻的特朗普的女性受访者评价说,早年的特朗普“有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气质”(a captivating air about him)。

特朗普的扮演者塞巴斯蒂安•斯坦(Sebastian Stan)在《飞黄腾达》中的表演出神入化,它几乎是我在今年看到过的最有趣的表演之一——尤其是当你看过许多特朗普接受采访的早期影像。斯坦在动作和神态上下足了功课,他微妙地还原了特朗普在与人交谈时那种自我陶醉式的撩人表情,使人觉得此人自信满满,仿佛天生主角。

科恩在昏暗的酒吧远远地一眼盯住了这位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如果你看过电影《飞黄腾达》,一定会对开头的这样一幕印象深刻:在酒吧,镜头穿过一道窄窄的缝隙,拉近科恩那一双如虎视狼顾的锐眼直勾勾地看着特朗普的方向,也盯着画外的观众,就像来自深渊处恶魔的目光引诱。

《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2024)剧照

罗伊•科恩是一位律师,他崛起于麦卡锡主义时代的反共浪潮中,罗森堡夫妇间谍案使他声名鹊起。罗森堡夫妇被指控向苏联提供核武器机密,最终被判处死刑,而科恩则是促成此一极刑的始作俑者——他在庭审中以强硬的策略推动案件进展,甚至动用私人关系影响法官的判决。

这奠定了科恩日后以无情和冷酷著称的行事风格。他相当擅长通过恐吓、操控证据和媒体宣传来推动案件的审理,因此,约瑟夫•麦卡锡任命科恩为其法律顾问,协助组织针对“共产主义渗透”的听证会。

科恩还在很大程度上参与并助推了史称“薰衣草恐慌(Lavender Scare)”的政治风潮。麦卡锡主义的逻辑认为,同性恋者因害怕被揭露性取向,可能更容易被外国势力敲诈,因此被视为“不可靠的政府雇员”。科恩帮助塑造了这一歧视政策,在麦肯锡主义时期,大量联邦雇员因性其取向被解雇或迫害。

如同麦卡锡一样,罗伊•科恩自视为一位忠诚的爱国者。科恩教导特朗普,在有些特殊情况下,你可以为了你的国家做出一切行动,他信誓旦旦地说:“当民主岌岌可危时,你需要违反一些技术性规定。”

《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2024)剧照

这一切都诠释了唐纳德•特朗普为什么会是如今我们看到的这幅样子,《飞黄腾达》还原的是特朗普整个世界观形成的过程。科恩为特朗普总结了三条纵横纽约商场的金科玉律:

1、进攻,进攻,进攻。永远保持进攻的态势。

2、不承认任何事,否认一切。

3、宣称胜利,永不承认失败。

这解释了为什么特朗普习惯去用令人不齿的方式扯下议员、政客与商业对手的私生活的底裤;为什么特朗普将这种混杂了布鲁克林街头习气的尖利刻薄的辩论方式带进了华盛顿;为什么他有如此之多毫无依据的夸张断言;为什么在2020年竞选失败后仍坚称选举结果被窃取,并教唆他的信众冲击国会山。

《飞黄腾达》其中一个精彩之处在于,它固然是一部唐纳德•特朗普的个人往事,但个人从来不是孤立的,某种时势造就了他。电影从一开始就有将政治史的线索一并带出的野心。

电影伊始,特朗普家族面临的困境是,他们在民权法案的年代因涉嫌在其出租公寓中种族歧视(拒绝向非裔美国人出租)被美国司法部起诉,当罗伊•科恩接手此案后,他故技重施,私下威胁揭发一位名叫沃尔特的司法部雇员的同性倾向,以此类激进的手段换取撤诉的可能。

《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2024)剧照

电影中屡屡出现尼克松、里根等人的电视影像,让观众理解时代机遇是如何幸运造就了特朗普的商业策略和个人性格。特朗普大踏步投资扩张商业版图的阶段,正逢罗纳德•里根上台之际推行的松绑富人、激活投资的大幅度减税政策。而里根所带来的保守主义文化风气,也让民权运动此起彼伏的60、70年代黯然失色。

这一切种下了特朗普对于有色族裔与性少数的厌恶的右翼观点,他如今对于美国左翼思想的敌视也可见诸端倪。更重要的是,罗伊•科恩的策略让特朗普意识到,司法系统是可以用来私下谈判并达成秘密交易的,这与当时正统共和党人将美国司法视作国家的神圣支柱的观点大相径庭。

相较于科恩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唐纳德的生父弗雷德•特朗普(Fred Trump)保守持重,他的商业口碑不错,身上有一种新英格兰清教徒般的、老式生意人的影子——一个典型的务实主义者,性格低调严谨,节俭实际而不轻易冒险。如果说唐纳德是一个挥舞着旗帜的淘金客,那父亲弗雷德更像是一位稳步铺设砖石的工匠。他在纽约的外城区建立自己的房产帝国,选择了一种稳扎稳打的路径。弗雷德对唐纳德的教管颇为严厉,他将年少叛逆的唐纳德送到纽约军事学院接受训练,也经常带唐纳德去工地现场体验生活,电影开头就呈现了一段唐纳德如何奉父亲之命亲自收租的片段。

《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2024)剧照

父权——尽管这个词在如今的语境下已经臭名昭著,但它的一个积极作用在于“社会化”的功能。“社会化”意味着,它为孩子划定了一个可能的行动空间,父亲是每个人原始的最高法官。每个经过“社会化”的成人事实上在潜意识中都接受了通过父亲的斥责打骂进而形成的行动框架与规范,促使一个人适应社会道德与法律管辖,但这其实也让大部分人不敢逾越自我的舒适区,在跨出雷池之前,人们会感受到一种下意识的不安全感。

罗伊•科恩其实是唐纳德•特朗普精神上的另一个父亲,他带领唐纳德杀死了他原本的精神父亲,一扫弗雷德•特朗普威严父权的阴影。这就是为什么,在后来的一段弗雷德与唐纳德对话的戏中,作为父亲的弗雷德会显得有点语塞。他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居然感到卑怯,因为眼前这个人已经突破了自己设定的精神结界,他腾空而起,让自己感到渺小而陌生。

《飞黄腾达》影像中弥漫的癫狂感在于它其实是一场“精神弑父”的冒险,罗伊•科恩要特朗普把他接受的老一套通通扔掉,并且彻底地打开自己的边界,这里头有一种尼采哲学的味道。然而科恩这时还不知道他已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他正在制造一个将来无法控制的弗兰肯斯坦。

《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2024)剧照

科恩让特朗普明白,整座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许多看上去堂而皇之的规则和体系,其实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建构出来的产物,只要打通了某些人际枢纽,一个人可以做到上天入地。

这些唾手可得的成就令特朗普食髓知味,他最早公开透露出自己有当总统的愿望是在八卦记者Rona Barret的一次采访中,当时人人都将之视作笑谈,但特朗普或许是真诚的。因为特朗普从科恩这里收获的一个最重要的教益是——这个世界究其根本是没有任何屏障的,本质上,整座城市对于他来说是透明的。不论是一块地皮还是一位女士,寻找到一个正确的门径,并且厚着脸皮百般纠缠,都可以尽情地取得。特朗普的第一任捷克裔妻子伊凡娜(Ivana Zelníčková,伊万卡•特朗普的生母)与特朗普相识与一场晚宴,特朗普对之一见倾心,而当时的伊凡娜已有男友。然而被婉拒的特朗普没有知难而退,他反而用一连串爱情攻势怒刷存在感,最终他如愿抱得美人归。

你会感受到《飞黄腾达》有一种混不吝的摇摆乐风格,那很接近曼哈顿迷离晃荡的城市气质,它同时也是特朗普驾着车睥睨第五大道的飞扬跋扈。世界摇晃于交易与谈判的翻云覆雨间,这也是纽约的城市哲学。

《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2024)剧照

这种电影形式与风格和特朗普的人物个性对称且同构,电影部分段落故意制造出眩晕感,如同匪帮电影与夜店场景的快节奏剪辑、跳切,加上年代特征的“低保真”(Low-Fi)的噪点,会让这个人物的世界看起来像处在一种不正经、不得体的状态。马丁•斯科赛斯的《华尔街之狼》也有着类似的感觉。这大概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中没有一个稳固的道德与法律基础,就算有,它也是一样可以被摇晃的。

讽刺的是,尽管罗伊•科恩促成了联邦层面的恐同浪潮,但他自己却是一个潜在的同性恋者。科恩后来罹患艾滋病,特朗普后来将科恩弃之如敝帚,他像是吸干了这位厚黑教父的精魂,然后把他甩在身后。

科恩的饰演者杰瑞米•斯特朗(Jeremy Strong)非常刻意地表现这个人物的阴鸷之气,几乎把他塑造成了一个毒枭,尽管略有些夸张,但也的确令人印象深刻。而到了影片后半段,他又成功地表现了这个角色的近乎垂死的低沉,在气场上与越发春风得意的特朗普此消彼长。伊凡娜的命运亦如是,在舞会上初登场时令人倾倒的绮丽典雅,到后来变得卑躬屈膝,特朗普似乎有一种将周围所有人的能量吸走的黑洞般的向心力。特朗普唯恐被那些已经没有剩余价值的、病恹恹的角色扯住脚步,不论是金钱上还是名声上,对他而言,有更大的抱负需要实现。

也有部分评论认为,《飞黄腾达》的视角对于特朗普的描画偏向负面,这堕入了一种人们已经司空见惯的左翼媒体的刻板叙事。但我却不以为意,不要忘记了,彪炳电影史的旷世经典《公民凯恩》同样是对一位报业大亨做出的适当“丑化”,而我的确认为,只有当你接近一个人物生命的最不堪处,才能抵达驱动这个人物真正隐秘的核心。

事实上,《公民凯恩》正是特朗普最钟爱的电影,他曾经向媒体阐发过对这部电影的看法,这让我觉得他甚至还拥有一个出色的影评人的潜质,以下皆是特朗普的原话:“《公民凯恩》是关于‘累积的意义’,累积到最后会看见结果,但却不一定是正面的。也许在凯恩身上学到最重要的是,财富并不是最重要的事,因为他拥有财富却并不快乐。他的餐桌越来越大,他与妻子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但当记者接着问到:“如果你给凯恩一个建议,会是什么?”特朗普回答道:“换个女人”。

《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2024)剧照

塞巴斯蒂安•斯坦的确演出了唐纳德•特朗普骨子里的刻薄与投机主义,他没兴趣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作太多停留。他厌倦了第一任妻子伊凡娜之后,对待她的态度甚至不是冷淡,而是蔑视。他注定不会停下脚步去看那些被时间遗弃的人,在特朗普尼采主义式的人生哲学里,弱者的道德是一种钳制超人的借口;也正因如此,如果非要说我对影片还有什么疑问,那会是,它并没有很好地解释:既然唐纳德•特朗普是这样一个骄横的精英主义的狂人,那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目光投向中西部的深红州,并且意识到那里遍布的、被时代抛下的人群的深刻不满将会是自己未来的力量来源?

《飞黄腾达》的中文译名有点故作聪明,它其实来自特朗普主持、在NBC播出的一档同名真人秀节目“The Apprentice” ,在这档节目中,参赛者通过完成各种商业任务,展示自己的领导力和商业才能,并争夺在特朗普旗下公司工作的机会。依据节目内容,它在被译介进国内时被定名为“飞黄腾达”,而电影则直接借用了真人秀的中文译名。但这部电影不如直译作《学徒》更加点题——唐纳德•特朗普是罗伊•科恩青出于蓝的忠实学徒,而科恩是特朗普的恶之导师。

《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2024)剧照

影片结尾的最后一镜中,特朗普望向窗外的纽约,他的瞳孔里折映着纽约的蜃景,在哈德逊河后面是整座城市伟岸的天际线,自由女神像高举着火炬,特朗普的野心即将开向它的巅峰,这个镜头大抵上在向人们低语着,美国梦是如何可能变成一场噩梦的。

许多偶然的交集就像蝴蝶振动的双翼,早年的经历在一个人人生的另一端掀起了滔天风暴,罗伊•科恩精心孵育出了唐纳德•特朗普,但他难以预料的是——这永远地改变了世界政治的历史。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编辑邮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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